半江瑟瑟

【薛晓】春日迟32:心似黄连

32:心似黄连


  二月东风来,草坼花心开。


  这便是那支不知所谓的上上签,薛洋本想扔了了事,又想起晓星尘浑身是水面无血色,冷冰冰的靠在他怀里还在嘱咐他把签子放好,伸出窗外的手鬼使神差的收回去,甩进了没有动用过的笔筒。


  金光瑶在身后喊了他不知几遍,薛洋才蓦地回神:“成美成美,你还不如叫我成真,美梦成真,所想成真,你叫我成美,我却只能成他人之美,永远无法成全自己,你这么多年的书是不是都读进狗肚子里了。”


  金光瑶不知道他一大早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,被噼里啪啦一席话砸的头蒙,末了抚额道:“你说了这么多恐怕就只是为了突出最后一句吧。”


  薛洋发泄了一通不再理他,重新坐在椅子上发呆,金光瑶上前几步摇头道:“晓道长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水里?虽说是五月末,可夜里水冷,他昨夜便发了高热,你对他做了什么?”


  “这关我什么事?明明是他自己...”薛洋话说一半突然住口,也许是觉得说实话对晓星尘名声不大好,又或者觉得不能让金光瑶知道太多,硬生生改口道:“我在画舫上碰到他,和他打起来了,不小心就掉进水里了。”


  薛洋‘哎呀’一声从椅子站起来胡乱摆手:“我不是下去捞了吗,也找大夫给他看了,你急什么急!”


  金光瑶莫名其妙看他一眼:“究竟是我急还是你急?成美难道你也烧的糊涂了?”


  薛洋勾头看他,眼神幽冷幽冷,突地冷静下来:“你来找我是有别的事吧?有话你就直说,瞎兜什么圈子,你又不是我姘头需要我温柔小意去哄,我可不愿猜你的心思。”


  金光瑶点头道:“放心,你乐意我也不会乐意,至于你说的...姘头,请注意你的措辞,他还在床上躺着。”


  薛洋低头摆弄桌上茶杯,提着手柄滴溜溜打着转,对他的话不置可否,连看也不看金光瑶,金光瑶轻轻笑道:“成美你一向不太会说谎话,想做什么也是从不顾及后果,我只问你,是不是晓星尘跟着你去了凝香楼发现了什么?”


  桌上转着的杯子叮的一下撞在一起,薛洋抬头张了张唇,金光瑶立时截了他要说的话:“你想好再回答,这件事我甚至不用查,只要随便一问就清清楚楚,成美,你要知道,我虽然信任你,却不代表会信任你身边的其他人。”


  薛洋敲了敲杯子,重新低头,唇角勾起不咸不淡的微笑:“他知道了又如何?你想除掉他吗?金光瑶,敢做不敢当的一向是你,可不是我,这件事假如捅出去,背负弑父罪名的人也不是我,明眼人可都知道我是为你办事的,就算你推到我身上,你又能清白吗?”


  金光瑶猝而冷笑:“成美你真是越活越不如从前可爱,现在动不动就学会威胁我了,晓星尘是你的人,你自己管好,我纵然可以忍受一时,断也不是可以容忍你一直胡作非为。”


  薛洋浑然不在意:“我自是不怕的,你想杀他或者反过来威胁我也不是容易的事,我们各自有把柄在对方手中,只消来看谁的筹码更重,一个晓星尘换你锦绣前程怎么算你也不会吃亏,惹恼了我撒手不管,你以为你还能像从前一样,一旦坐上仙督之位就迫不及待划清界限除掉我?聂明玦还没死呢...”


  金光瑶听他说完竟一时无言以对,想起当初迫于压力对薛洋下手,虽然刻意留了条命,也间接害他八年痛苦折磨,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。恩也罢,怨也罢,不管当初有没有晓星尘存在,薛洋倒是也从来没有怪过他,终是又欣慰又悄然轻松,拍了拍薛洋肩膀笑道:“我一向没有小瞧过你,你也果真次次没有让我失望,一旦没有晓星尘,恐怕以你的聪明冷静做起事来要比我高明十分,成美你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登上...”


  “闭嘴吧你!”薛洋抚开他的手烦躁道:“我对你的权势名利不感兴趣,自由自在的多好,非要翻山越海站在顶峰,没得把你一个人冻死在悬崖上。”


  金光瑶拢了袖子转身,轻飘飘道:“假如晓星尘就站在悬崖峭壁呢?恐怕你比我更甚,他若要跳,你恐怕会在他之前以身做垫甘成血肉。”


  “不过是追求不同罢了,成美的五十步笑百步又从何而来。”


  薛洋的眼神又落在那支签子上,以他来看,风吹百花开,不过是万物生长之本能,时光之硬性轮回,哪里算的上是上上签,顶多只是一支上签而已,晓星尘也就只能糊弄糊弄他这种没读过书的人了。


  他丢开烦杂难解的心情,溜达着去了厨房,早饭才过了一个时辰,正值茶点时间,炉灶上却咕嘟嘟的熬着一锅药汁,苦涩的味道和腾升而出的烟雾熏的一屋子都是。薛洋拉了人问,确认了是晓星尘的,顺着厨房摸了一圈,捣了一把黄连一股脑的扔进了药锅里。


  厨娘瞠目结舌,结结巴巴:“薛...薛公子,这东西苦的很,你加在药里,还药能喝吗?”


  薛洋翻了她一眼道:“对药效又没有什么冲突,怎么不能喝?你就说这是我亲手熬的,务必让他一滴不剩。”说着又翻开桌子上放着的一蛊晶白透亮的东西,讶异道:“这什么?”


  那东西扑鼻满是清香,汤汁透明,里面的东西白的晶莹剔透,薛洋搅了一下只觉得闻起来味道舒服,沁人心脾,把东西一盖不等厨娘开口,吩咐道:“和药一起送去晓道长房里。”


  厨娘愁眉苦脸犹犹豫豫:“薛公子...这不太好吧?这是雪莲,极是难得,是给仙督吃的。”


  “难得才要给晓道长,你拿燕窝打发我我还不要呢。”薛洋哼了一声,金光善都快死的人了,还要糟蹋东西做什么,他摆手道:“你怕什么?金光善敢找你麻烦就说是我让你送的,出了事我担着,别墨迹,你亲自去送,不许交给别的侍女!”


  厨娘满心不情愿,心道这小客卿可真是难为人,燕窝这种普通人家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都看不上,还非要抢仙督的雪莲,可真是无法无天了。哭丧着脸出了厨房门,没走几步又被人追上塞进盘子下一个东西,厨娘更纳闷了,放黄连捉弄人的是他,把好东西给晓道长吃的也是他,真是个别扭的人。


  到了晓星尘住的地方,门敲了一下就被人打开,白衣道长头发只松松挽着,穿了件家常便服,看起来十分憔悴,不过常听侍女门议论过的玉雪之姿绝对不是胡编乱造,就算是生了病这模样也可堪称绝色,瞬间理解了那一群没事就爱往这处院子钻的一群小姑娘。


  厨娘奉了药,晓星尘只随手接过,道了谢就搁在了桌子上,看样子并不打算喝的模样,厨娘想起薛洋交代过的话来,只得硬着头皮大着胆子提议:“道长您还是先把药喝了,等下凉了怕失了药效,上面特意交代过不可对您怠慢,另外一碗是吃食,您喝了药也可一并用了。”


  晓星尘见这厨娘一脸苦相,还以为做不好差事回去要受罚,不愿让人为难,端了碗药正要喝,闭眼一闻,一股不属于汤药的苦到极点的味道直入心肺,眉头一下皱了起来,他心下了然重新放下碗笑道:“多谢好意,这药实在太烫,我等下再喝,你且安心回去,我定然不会偷偷倒掉的。”


  厨娘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,晓星尘对着门外喊道:“做了坏事不敢见我吗?躲什么躲?”


  话音落果然从院外树下走出一人,脸上写满了不开心,几步便进了屋子,寻了个位置一坐,轻抬下巴道:“我做了什么坏事?我哪有躲?只是不想看见你而已。”


  晓星尘坐在他旁边揭开装雪莲的罐子,笑道:“不愿见我还要来我院子?你又是送药又是送吃的,是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吗?”


  薛洋扫了眼他煞白的脸色,冷冰冰道:“这不是你最擅长的?我都跟你学的,赶紧喝,病好了就离开金麟台。”


  晓星尘手一顿,盖子轻轻磕在碗上,随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,紧皱着眉头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劲,他看着盘子里放着的一颗糖静静发呆,半晌后才低低说道:“你果真想好了,希望我离开金麟台离开你么?”


  薛洋不再看他,很久后才轻轻嗯了一声。


  晓星尘突然抬头:“那你就不怕我的病永远也好不了?”


  薛洋紧握着拳头放在膝盖上,淡淡道:“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,也许我今生依旧只能活那么几年,或者我只当现在是一场梦,梦醒了身边依旧只有一具冰冷的棺材,你和我在一起,是我要穷尽一生时时刻刻提防你背后放冷箭么?”


  晓星尘哑然,心中密密的泛起疼意,原来这才是一切问题症结所在,他们如今彼此不信任,又或者被从前影响,以至于再也不能互相信任。强撑着表面和平的假象,再勉强的欺骗自己,欺骗对方,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扣开心门,与对方欣然与共。


  口中苦涩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,忍了几忍终还是心如刀绞,一股脑儿的把喝下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,只吐的他泪水涟涟心口处钝疼钝疼。这一碗黄连虽苦,却也比不上心里的苦,黄连下肚方才知道怡糖难求,晓星尘挥开薛洋扶过来的手臂,叹息道:“对不住了,我不是故意的,等我好了即刻就走。”

评论(106)

热度(536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